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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雪夜的,你不呆在那宅子里享福,跑来这里做甚么?”此刻既已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必不是平常之辈,鸾枝也不隐瞒,只冷淡道:“夫君入狱,探监罢了。公子既然已经背后打听清楚,又何必多问?”春画不想少奶奶和别的男人说话,便插嘴道:“我们少爷病了,老太太让少奶奶去陪他过年!”“哦,是嚒?我前日还听说那沈二给宫中递了状纸,把一个大红当头的公公给告了,很是活蹦乱跳的……怕不是装病罢?”元承宇戏谑地凝了鸾枝一眼。却见她眉眼间空洞疲倦,无怒无喜,并不多么关切。他便晓得她其实过得不好……大过年的,家主一句话,一个女人家家便要一路颠簸着跑到京城,只为了给一个男人陪床。或许她并不爱那个男人……莫名的心疼。他已是尝尽了人世间苦涩,便不愿她再哪怕受一点儿委屈。元承宇原本的笑容沉敛下来,凝着鸾枝手中紧握的精致烟杆,肃了嗓音:“你若是不愿意,我即刻便送你回去……你愿意去哪里我便带你到哪?”鸾枝这才恍然自己一路上一直握着烟杆没有松手呢,她此刻对那“吃烟的女人”甚是敏感,便不动声色的把烟杆收进袖子:“哪里都不去,我正好有要事见他。这位公子好生多管闲事,不过喜欢他的画罢了,便连他夫妻间的事儿你也好奇嚒?”个不饶人的丫头,元承宇心中柔软,却并不多加解释,只觉得看她不够。正说着,城门口开出半片儿门来。随从往门房递了牌子:“爷,可以进去了。”“好。”元承宇好脾气应道,又意味深长地对鸾枝提点一句:“此次宫中之事原与沈家无关,不过是空头一晃,你让他但且按兵不动,他日必保平安无事……不过,他既惹得你不痛快,继续关在牢里吃吃苦头也好。阿桃姑娘,后会有期。”说着合起帘子,马车一路直往东城蹬蹬而去。老程也沾了他的光尾随而入,因着时辰已晚,便没有再去二老爷府上,直接去了城北的牢狱。(3)探监儿牢头引路,一路只往地牢走去。冷飕飕空寂寥,除却火把的孳孳声响,再无旁的声音。那阶梯陡峭,阴湿湿的带着潮气,一不小心脚底便打滑。鸾枝揩着帕子扶墙慢走:“不是还没判罪吗,怎生得让人住这样的地方?可不把人腿病窝出来?”牢头是个三十左右的忠厚汉子,闻言叹气:“那宁公公迷惑皇上,一手遮天。沈公子藏了他要的女人不说,还一张状纸把人告了,能住这样的地方都算造化了,哎!”鸾枝便想起晨间戏台下欲言又止的玉娥,才生出点儿的忧虑顿时便无了踪影……反正他沈砚青心甘情愿。下到地牢,几间牢房隔开,环境倒还算干燥清简,不比那石阶糟糕。地牢内只关两人,一个关着仆从魏五,因被困得挠人,正一个人对着栏杆霍霍打着拳脚;一个关着沈砚青,穿一袭素净白衣黑裤,宽肩上搭一件湛青短袍,正支着下巴在矮桌上悠然下棋。主仆二人互不相扰。两人隔开几个空牢关着,背对着背。宁公公怕他两个又商量出来甚么‘诡计’,不允许靠得太近。那青砖旧墙稻草蒲,一张破桌上棋盘斑驳缺旧,落魄极了。鸾枝眯起眼睛,看到沈砚青下颌上冒出来的一片青茬儿,呀,几日不见,那清隽男子看上去倒平添出了几许沧桑。晓得他从小养尊处优,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活该他。抿着嘴角,故意不去看他清瘦的面庞,看了就生气。牢头指了指案桌上一叠簇新的行头:“沈夫人送来的,你们自己去挂吧,天亮了就走。只能呆两个晚上。”一边说,一边替沈砚青开了牢锁。春画和梨香连忙抱起被褥,进去铺床搭帐。“…不是吩咐牢头大哥不用叫姐儿嚒,怎的又叫来?”沈砚青悠悠然把黑子在破棋盘上一放,头也不抬。以为那牢头输了棋局,真个按规矩给自己叫来个青楼的姐儿。却忽一股熟悉的荼靡清香遁入鼻翼,竟看到地上不知几时多出来一双鸳鸯绣鞋儿,纤巧巧的,他每夜都把她一对紧在自己的双腿间睡着,不用看都知她是谁……好个嘴硬心软的女人,想不到她竟肯主动前来陪伴自己~!便把头抬起,果见鸾枝揩着帕子端端站在棋盘跟前,着一袭浅绿色素花大袄,撅着下巴儿,手上抱一件簇新的青蓝色棉袍,别别扭扭的不说话……哦呀,还闹着脾气等自己哄她呢。罢,看她难得体贴,便原谅她这一次。早先想过恨过鸾枝不知道多少回,这会儿却又抓抓挠挠的柔软下来。沈砚青凤眸微挑,冷冰冰道:“你来做甚么?便是当真想我,再来一封信就是~”可恶,明明刚才都被自己听见要找姐儿了,这会儿又装糊涂。看那一副清风不羁的模样,哪里是有病?怕不是写信诳老太太、骗自己来呢。鸾枝步子一拐,瞥了沈砚青一眼,对牢头道:“魏五在哪里?”魏五拳脚一收,顿地扑向栏杆:“这里这里,奴才在这里!”他心里头可怨恨少爷了,无缘无故为个不相干的玉娥得罪老太监不算,还连累自己坐牢。忽然看到鸾枝,不免亲切又冤枉:“少、少奶奶……你不去看少爷,反倒先来看奴才,奴才真、真个是感动。”泪眼汪汪,什么话不该说,偏拣着什么说,逮着机会就气少爷。背对的牢房里,沈砚青掷棋的手果然微微一顿,面色青下来。可恶,枉自己才对她心软,她竟这般不给面子……却也不急,大年三十入狱探监的涵义谁人都晓得——既来了就走不得了,看今夜如何疼她到求饶。鸾枝把衣裳往栏杆里头一递,偏配合着魏五柔声一笑:“他不用看,他等着叫姐儿呢,不比你。我可是受了小翠之托才来的,她让你告诉你,少向某个人学坏,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呢。”那最后的一句话好似激起千帆骇浪,魏五愣了愣,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起来了:“……我当爹了?……老子当爹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差点隔着铁栏杆抱住鸾枝,想想不对,少爷会杀人的,赶紧又去拍墙:“当爹了!爷,奴才当爹了……爷您就行行好,让那玉娥姑娘自生自灭吧,再不要拖累奴才坐牢了~!我的天爷,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那声音如洪钟,间杂着女人的浅笑,一字不漏地遁入沈砚青的耳畔。沈砚青面色更不好看了,他本就是在鸾枝面前故作悠然,不愿被她看去自己坐牢的落魄,怎知却被魏五戳穿,再听鸾枝笑,不免越发觉得没面子。好个见色忘义的奴才…,沈砚青把棋子一落,不冷不热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