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劲摸了他一把

    赵姮心知崔暄一走，一时半刻恐怕难回，遂走到旁侧凉亭内，倚着美人靠坐下，抽出袖内锦帕擦了擦手心，甩帕扇风，打量起四周景致。

    崔暄那句“年久失修”倒不是假话。

    入目所及，草木参差，山石凌杂，处处透露着久无打理的荒废。

    宁王常年戍守甘宁，鲜少归京，大约宅子姓崔以来，还不曾住过，因此不曾修整罢。

    这宁王呢，是爹爹的义弟。曾在战场从死人堆里把爹爹救出来，瘸着条伤腿生生背着爹爹走了二十多里路，没有水就放自己的血给爹爹喝，豁出命地追随，是真正的共患难、同富贵。

    当年那些陪爹爹一起打江山的功臣，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唯有宁王似日月经久不变，忠心耿耿替爹爹镇守甘宁。

    是以，爹爹认为虎父无犬子，登基称帝前替还在娘胎里的她订下了这门亲事。

    彼年宁王妃一胎双生俩子。而娘亲生下她没几年就因病离世，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为给她择个天下第一的好夫婿，没少在兄弟俩间权衡。原本爹爹打算选更为稳静持重的崔家大郎崔昭，但后来，崔昭诊出血症。这个病，俗称玻璃人，虽说与寿数无碍，却是碰不得，摔不得，最忌讳受伤流血，一辈子都得小心翼翼地活着，并且会遗传子孙。因此爹爹给她订下身健体康的二郎崔暄。

    她也是近来才知晓这些事，爹爹说从前她年纪小，故而没告诉。她去年及笄，虽然上月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可崔家二郎，却已二十有二，再耽误不得。

    按照本朝嫁娶律法，‘凡男年十六，女年十四以上，并听婚娶’来说，崔暄的年纪可称得大龄，所以他一立下战功，爹爹急匆匆下旨，属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来王府也不是为无理取闹，存心找碴儿和他过不去。实则，崔昭有疾无法征战沙场，崔暄子承父业领兵镇守甘宁，她如果嫁他，大婚后就得随他去甘宁，可她不愿离开爹爹，离开家。

    一想到可能会离开爹爹，赵姮满腹愁肠，连崔暄走到跟前儿都没发觉。

    崔暄凝睇她哀愁的眉眼，唤了声：“姑姑。”

    赵姮后知后觉回过神，展眼望见张极清俊瞩目的脸庞，讲真的，单看脸，任是谁也讨厌不起来。

    她哦了一声，嘀咕句，“少将军，果然言必信，行必果。”提起小包袱，徐步向他身后那匹棕红色的骏马走。

    还和小时一样，不高兴，就会简言少语。

    崔暄轻飘飘道：“见姑姑的脚无碍，我便安心了。”

    赵姮反唇相讥他的阴阳怪气：“说来也奇，少将军一走，我这脚呀就没事啦，害您白白劳累跑一趟，我真过意不去。”

    崔暄微微一笑：“姑姑客气。”

    俩人不见烟硝的火药味飘到一箭之地的卜昧面上，唯恐女官再刁难他家爷，忙不迭将马背上的矮凳放下来，比手道：“请贾姑姑上马。”

    赵姮上前一步，身姿不动，手抬起。

    卜昧见此，心说宫里人就是矫情，架子忒大，又瞧了眼崔暄，见他点头，便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擎起只供自家爷扶的小臂。

    赵姮却放下手，偏脸看向崔暄，声音温柔语气生硬，道：“少将军，看在咱俩交情匪浅的份儿上，我给您放个水，这道考核请您再答一次，倘或您同公主出行，您会容外臣的胳膊唐突公主的纤纤玉手吗？”

    崔暄未及开口，卜昧抢先一步解释道：“姑姑误会了，卜昧不是外臣，卜昧是爷忠诚的狗腿子，您放心，我是绝不会唐突公主的！”说着他踢正步后退，将这道考题让给他那脸沉似水的爷。

    赵姮哼哧一笑，“这位小大人怎么和少将军一样风趣。”

    风趣的少将军此时可不大风趣，他瞥了眼因听到“夸奖”而傻乐的卜昧，又看向她那只出过汗又拍过灰土的手，在不断确凿自己是崔暄的前提下方迈开步子，抬起手臂，“多谢姑姑指点迷津。”

    他脸上没了笑模样，赵姮心里乐开了花，扶着他极不情愿的臂膀，稳稳地登上马背。

    卜昧一手拎起凳子腿儿，一手牵着缰绳，徐徐跟上崔暄。

    赵姮坐在马背，居高临下，只觉喘气都舒畅了。不禁感慨，怪道猪八戒天天闹着回高老庄呢，空腿走十万八千里，甭管换成谁也闹啊。

    她又看向前面沉默不语的崔暄，不由小小得意一下子，死乞白赖的紧箍咒一戴，总算知道谁是如来佛，不敢再呲牙犟嘴了吧。

    心情美妙，连路边张牙舞爪的枯枝杂草都觉得别有一番韵味，赏了一道，方看见座翠竹掩映，小小巧巧的院落。这地儿堪比灵台方寸山，要说近真不近，说清幽也真清幽，就连月洞门上的牌匾都带着道语禅机。

    赵姮望着取自“虚室生白”的虚白二字牌匾，扬唇揶揄道：“来一趟少将军的住所，可真不容易。今儿我总算是拜到真佛，取到真经了。”

    崔暄应该是真烦她，都懒得多想词儿，还是用养伤那套说辞打发，又自觉走过来，端正擎起的手臂。

    赵姮突然生出促狭小心思，想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很介意自己碰，迈下圆凳时，手从他袖口滑过，不由分说覆上清癯手背，使劲摸了他一把。

    他白过羊脂白玉的肌肤，可真娇嫩，立时就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