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开端

    她仅仅有些遗憾。

    然而就在准备关机的时候，封面的新人推送轮播刚好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封面，孟稚莫名感到雀跃，很快点了进去。

    拖把头这次倒是没在睡觉，老老实实坐在桌面前，姿势神态都显得有点呆板僵硬，似乎在发呆。

    平心而论，即使是孟稚也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

    女人五官立体，却又不是那种大体量的圆润精致，凸显不出丰满有人的成熟，反倒有种泠然的尖锐感。一头棕色的卷发被扎成马尾，高高的额头很白净，她似乎没有化妆，黑眼圈在白皙的肤色上格外明显，唇色浅淡，显得气色很差。

    孟稚连她是否有在看屏幕都无法确定，瞥了一眼人数，仍旧只有自己，空荡荡的留言区只有一条系统通知，显示有游客进入。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很快，画面再次弹出登陆通知。

    这次她耐心注册，然后点了关注。

    女人似乎终于注意到直播间有人，从发呆的状态中陡然回过神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出几分惊讶。

    “啊···谢谢关注。”

    她语气有点窘迫，随后便陷入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唯一的观众也并没有打字留言，直播间仍旧冷冷清清。

    透过屏幕，孟稚仔细端详着女人，发现她黑色V领毛衣下的身体瘦到有些病态。大概是因为本身个子就高，骨架细长又穿黑色，因而更增强了人的视觉感受，使她看起来甚至有些干瘪，像一朵枯萎的花。

    这是一种孟稚熟悉的枯萎过程，她敏锐的察觉到，两个人某种程度上都在从内部腐烂。这令她升起一种遗憾和痛苦交织的怜惜之情，就像是用旁观者的视角怜惜自己。

    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而她不了解直播这个行业，但也大概清楚镜头前的光鲜亮丽只属于少数人，像对方这样既无人气也无收入的才是沉默的大多数。

    也许她是为钱困扰，而这恰恰是自己最不缺的东西。

    孟稚冷静的想着，给这个随手注册的账号绑定了张不常用的银行卡，充值了一定金额。

    【用户‘用户0901198948’送出礼物‘宇宙飞船’X8】

    她内心涌现一种近乎伤感的欣慰，看着女人一脸诧异的盯着屏幕，脸上却并未表现出喜悦。

    “谢谢这位···用户0901198948···”

    女人显得很困扰，几乎要把疑惑写在脸上，犹豫片刻还是轻轻问道：“你为什么给我送礼物？”

    这话由她这种几乎以此为生的职业说出来很奇怪，女人似乎也很快意识到这点，将嘴抿成一条直线，无意识的咬着自己的唇，表情懊恼。

    孟稚没有回复，她感到自己就像完成了什么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情，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羞耻于自己这种救赎别人的高位者心态。

    她迅速关掉电脑，甚至显得急匆匆的，拒绝解读内心那种复杂模糊的情感，收回思绪进入梦乡。

    从那天以后，孟稚每周的某一天会定期上线，给那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送价值高昂的礼物。

    这些钱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她本人却很享受这种奇异的使命感，也享受内心不同寻常的波动。

    每次她仅仅是送完礼物就走，从来不理会对方的感谢或问询。

    得益于礼物的全站推送，女人的粉丝量从个位数开始一路增加，直播间的人数也在缓步上升，原来空荡荡的留言区也开始热闹起来。

    或许是红气养人，她先前的僵硬拘谨缓缓被软化，状态越来越放松，逐渐适应了这种对话方式，开始展现自己的魅力。

    女人本身样貌极佳，那种不落俗套的美丽赏心悦目，和平台内的主流女主播都不是一个风格。而她的声音也低沉动听，虽然并无什么唱歌跳舞之类可供观赏的才艺，但是意外的是走闲聊主播这条路效果也不错，颇有人气。

    她讲话有种野生感，朴实中肯不加修饰，语气就像是身边的普通朋友一样毫无架子。另一方面，因为缺乏对生活或是工作的热忱而显得十分通透，好像对一切都有种生死有命的淡然。

    同时，最大的特点是不留情面，甚至可以说是尖锐刺人。

    这时常令她和观众的对话之间产生一种滑稽的效果，也算是她直播间吸引人的特点之一。

    随着时间流逝，直播间的收益状况跟着人气水涨船高。送礼物的必要性越来越低，但孟稚在直播间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就像是养成了习惯，即便不是为了送礼物，也偶尔点进去待一会儿。孟稚从来不说话，但出现的时候女人总会在密密麻麻的留言中注意到她，念出那串数字。

    “欢迎0901198948，你好啊。”

    她语气总是莫名的正经，但是看起来是真的开心，清澈的眼睛透露出喜悦，整个人看起来没之前那种低沉阴郁了。

    孟稚默默的观察着女人潜移默化的改变，感觉饱受昔日回忆煎熬的自己也在另一个时空注视着她。虽然那些伴随着漠然和厌恶的时间都不曾过去，她依然待在苍白的别墅里被孤独啃噬，但能看到另一个人逐渐充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