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杺莯

    

蒙杺莯



    從王都離開一日就到了端王郡,端王郡上遠離困獸的遷徙路線,倒是相安無事,只是沿途遇到不少從長野郡前來投靠親人朋友的流民,大家對於州域目前的境況無不擔憂,在快要進入峒羫郡時,他們無意間聽到一個消息。

    這天珞王、兏崢和蒙杺莯在端王郡與峒羫郡交界的魏城休息時聽到幾名匠人打扮的人也在驛站用餐,聽他們的言談應該是峒羫郡的匠人,因為困獸的緣故,礦洞已無法采礦,才到端王郡看看能不能找到別的活幹。

    匠人們就坐在三人旁邊的鄰座,他們說話時沒有顧及,聲音較大,周圍的座位都可以將他們的對話聽得真切,在大家對困獸一事表示憂慮後,旁邊鄰座一名商人打扮的人插嘴道:

    「哥兒幾位,金城據此不遠,金族對於得力的匠人出手頗為大方,何不去那裏問問?」

    「您可能不知道,我們也是剛從那邊過來的,如今少府在先太子逝去後,有意對金族下手,據說提出讓他們交出曜晶葉的模具,現在他們已是自身難保,金城失守只怕不過這幾日的事了。」一名匠人搖著頭說。

    蒙杺莯聽到他們的是到皇太子和金族,自然十分用心,但她有些不明白,壓低聲音問:「金族在金城嗎?他們遇到麻煩,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她望向珞王,不知他是否清楚。

    珞王在葬儀時見到了金族的族長,還聊了幾句,但他並未提及金城被少府刁難一事,應該是近日才發生的,為了確定消息來源是否屬實,他用眼神向兏崢示意,兏崢於是走過去,悄聲問話。

    由於他們說話聲音較小,蒙杺莯豎著耳朵也聽不清他們在講什麽,用無不擔憂的眼神望向珞王,見他神情凝重,明白以少府一貫為非作歹的行為,恐怕不是空xue來風。

    過了一會兒,兏崢回坐了,他小聲道:「他們是昨天才從金城那邊過來的,本來是想找活幹,還沒走到金城就被告知金族被少府要脅,要他們在明日之內交出製作曜晶葉的模具,否則將屠城,如今金族如臨大敵。金城中沒有三府駐守,城中事務均由金族主事,但金族不擅武力,恐怕只能束手。」

    蒙杺莯心中一驚,她知道製成葉片的曜晶是幽州的貨幣,雖然她不清楚他們對於貨幣的發行流通有什麽樣的規矩,但這要落入少府手中絕不是什麽好事,忙道:「那可不行,少府沒安什麽好心,可要是他們不交出,少府真的敢屠城?」

    珞王當機立斷:「兏崢,你現在速返尨城,調三尉珞賁軍急速前往金城,我和太子妃前行一步,本王不信,有本王坐陣,他們敢喊出半個殺字。」他語氣冰冷,語氣滿滿都是肅殺之氣。

    珞王自被晟皇帶到龘堡後不久,皇後就曾帶著皇太子和珞王回金族省親,在她去逝後,皇太子每年回金城也都會叫上珞王,直到他十六歲前往封郡。雖然這兩載珞王未與金族有太多交集,但在他心中,金族與皇太子一樣都是他最親近的人,這與金族是否是六位大主之一且掌管著全州曜晶片的供應無關。

    「是!」兏崢亦知此事關重大,已顧不上微服巡查的事了,馬上返程。

    「金城離這裏有多遠?要不要先找你叔叔端王?」蒙杺莯不明白為什麽珞王舍近求遠。

    「王叔只有頭銜,也和以前的本王一樣,沒有軍,端王郡的一切政務都被三府把控,他不能左右半分。」珞王沒說的是,端王的性情不問世事,只好玩樂,雖不像他的哥哥武皇那般驕奢yin逸,但亦從不會把民生政務掛在心上,根本不能依靠。

    「你讓兏崢帶三尉人馬,也才三千人,夠嗎?」蒙杺莯無不擔心真的打起來,就算珞王和他的軍隊再勇猛,恐怕也難敵少府的千軍萬馬。

    「少府在長野郡和峒羫郡損失了不少人馬,因此才在兩地強征軍士,想必不可能派出五千人以上的軍隊,更何況眾人皆知金城從不設防,只有幾百人的衛隊,只能對付意圖偷盜搶奪曜晶葉的氓匪,根本沒辦法應付少府軍,他們肯定也只是想威攝逼他們就範。」

    蒙杺莯見珞王已經有所謀劃,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點,兩人片刻不敢耽擱,草草吃了些餐食後,快鹿加鞭地趕往金城。

    兩人抵達金城時已是傍晚,遠遠望見前方有軍隊露營,已然升起了篝火,火光照得天空發白,蒙杺莯第一次見到大軍壓境的場景,更加憂心起來,萬一少府不顧珞王在此,真的下令屠城,那他們應該如何應對?

    「你怕嗎?」珞王應該也在想這個問題,以他與少輔目前如此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關系,很難保證他不會幹脆痛下殺手,若是如此,他將如何在混亂之中護她周全?

    蒙杺莯想說自己不怕,但又不願說謊,道:「有點,但我們還是應該進城看看情況,興許我們去了會有轉機。」

    珞王望著她堅定的眼神,沒有再說什麽,與她一起驅鹿向軍營走去。

    來到軍營大門前,守衛的士兵攔住了他們:「金城宵禁了,不能進入。」

    這也是兩人想到的一種可能性,但這難不倒珞王,他上前掏出一片黃葉,以無比懇切的語氣道:「官爺,我收到消息,家父在金城病重,我是來見他最後一面的,請務必行個方便。」

    士兵看了看這片黃葉,又看了看眼前這位士侍打扮的青年帶著個侍童,倒不像可疑的人,而且上面的命令是不準人出去,可沒說不準人進去,他接過了黃葉,幹咳兩聲,道:「看你一片孝心,就特例讓你過去吧。」

    「請問少府軍駐紮於此,所為何事?」珞王趁勢問道。

    「金族不識擡舉,少輔大人想給他們點苦頭吃吃。」士兵趾高氣昴地回答。

    「哦?那是少輔大人親率大軍咯?」

    「少輔大人什麽身份,用得著他親自來?這次是端王郡中的少保補大人領軍。」少保補是少府第三階的官銜,主要率領陸兵,珞王記得他是少輔的表侄。

    在穿過軍營時,珞王因擔心蒙杺莯在自己身邊,不便大肆打聽,只是掃視著目光所及的軍營各處,遇到軍士盤問都如法炮製,可能是士兵們並未把他們放在眼裏,只損失了些曜晶葉,就很順利地來到金城城門前。

    也因為大軍壓境,金城城門緊閉,珞王喊了兩聲,才有人從城樓上探出頭,旁邊還有數名弓箭手將箭對準他們二人,珞王將蒙杺莯攬在身後,說自己有要事進城,並說自己有信物,在城墻上的人向金族稟報後,一名金發男子出現在了城墻上方,珞王與他並不相熟,亦不便表明身份,於是解下了腰間的斬天。

    城墻上的人放下了一個籃子,珞王將斬天放進去後,對方就拉了上去,在等待時,蒙杺莯越發緊張了,她從珞王身後打量著眼前的城墻。

    雖是夜晚,但身後軍營的火光還是照映得異常清晰,城墻在火光的映照下呈青黑色,不像是大塊石頭堆砌,因為幾乎看不到石頭的縫隙,倒似整塊的大理石,墻城高約七米,這與蒙杺莯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城墻都不相同,很難想像是人力所製。蒙杺莯又想起她在軍營裏看到了雲梯,想必是為了攻城做得準備,越發擔憂。

    等了好一會兒,城墻上方的人又出現了,他打著手勢讓兩人走到城門之下,待確定周圍沒有少府軍後,城門打開了一條縫,珞王牽著蒙杺莯的手走進金城,只等他們剛一進入,門馬上就關上了。

    蒙杺莯見前方有好幾位金發男子,年紀都在二十到四十歲,為首的那位金發長束,身姿颯颯,眉眼間有點皇太子母親的模樣,面容卻有些憂慮,她認出了此人就是在自己與皇太子大婚後見過的皇太子的舅舅,亦是金族的族長。

    他一見到珞王,正要下跪拜謁,卻被珞王一把拉住了:

    「本王攜太子妃微服巡查,不必行此大禮。」他一語也挑明了蒙杺莯的身份。

    「你好。」蒙杺莯不知自己現在應該如何稱呼他,想到再次見到皇太子的舅舅時卻已與皇太子天人兩隔,難免有些傷感。族長向她回以微笑並輕輕點頭。

    「殿下,這是您的斬天。」正是因為斬天,他們才知道城門外的竟是珞王,他說著交還了斬天。

    「我們正前往峒羫郡打探困獸一事,在魏城聽說金城被圍,馬上趕來,沒想到少府竟如此膽大妄為。」珞王蹙起眉頭。

    「是,他們昨日晨時遣使,要求我們交出製作曜晶的模具,還揚言如果到明日午時不交,將下令屠城,我嘗試與他們交涉,但……」族長面露憂色,「我們試圖派人給殿下送信,但送信的人出城後均被殺害,派出的翔鼠亦被射殺,若不是殿下親臨,恐怕城破之後才會知曉此事。」

    「城中有多少人可以應戰?」珞王知道交出模具是萬萬不能,唯今之計是撐到援軍趕來,但算上兏崢返回尨城,集結軍隊,就算急行軍,至少也需要七天。

    「我們本有護衛軍800人,城中的匠人和凡民能夠防禦的加起來不過3000人,況且大都沒有從軍經驗,兵器也不夠,目前匠人正在日夜趕工,但要打造出如此數量的兵器,至少需要十日。」光有人頭,沒有武器,難道真的讓他們去送死?

    「少府軍應有5000余人,」這是珞王根據軍營的規模預估的,他也見到不少攻城用的沖車、雲梯、轒輼、臨衝、木幔、重弩等,「若是強攻,你們只能支撐一日。」

    眾人皆知珞王說的是實話,氣氛有些凝重。

    在大廳之下談話始終略有不便,族長帶著珞王和蒙杺莯前往金城最裏處的金族的大宅,走在城中的街道,蒙杺莯見各處曜晶通明,雖然已經入夜,但路上行人依不見少,個個神情憂慮肅穆,均如臨大敵般,他們或是搬運防衛用的石塊、箭羽,或是清點各戶的人數食糧,亦或是領著老幼前往躲避,似乎也為城破之時做準備。

    金族的大宅絲毫不比珞王的府邸小,只是其中一半都是生產曜晶的匠所,此時匠人們正在趕工,宅子裏更是人聲鼎沸,宅子裏四處回蕩著鐺鐺鐺的敲擊聲。

    在將珞王和蒙杺莯請進廳堂之後,族長讓周圍的人先行忙手上的事,只留下他自己和他二十歲的兒子,也就是皇太子的表兄。

    「我已讓城中女眷、老幼盡力回避,目前家中只有男丁和會雜醫的女子,多有不便,還請殿下海涵。」族長微微行禮欠身。

    「如今勿需思慮我們。」珞王當然不會因此怪罪。

    「殿下,我正向家父諫言,不如我領五百人,趁著夜色殺將出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皇太子的表兄名叫金雄司,也是未來金族的族長,他有著一頭金色短發,身材健壯,略顯霸氣,一看也是喜愛武藝,時常cao練之人。

    「不可,」珞王在來時就已經想過,「你們先行動手,更會落人口實,況且少府的軍士遠不止這五千,就算你們可以打退來自端王郡的軍隊,少府定會調配更多的人馬,你們更難抵禦。」

    「只要打退這些少府軍,我們可以到龘堡將少府此舉告知武皇陛下。」雄司很少到王都,對於很多事只從父親和族中長輩處聽來,並未了解政局全貌,還寄希望於武皇可以替金族做主。

    「武皇向來不把我們放在眼裏,自先侄逝去後,更是不屑理會。況且金族能夠執掌全州曜晶葉的製煉,亦是因為當年晟皇下的皇令,武皇如要收回,無人敢攔。」不等珞王開口,族長就叫停了兒子的計劃,「其實對於金族而言,是否掌握全州曜晶並不重要,但是模具不能落入旁人之手,如果殿下願意,我們可以將模具交予殿下,夜後,我讓雄司帶著死士護送你們離開,屆時金族上下死而無憂。」

    「請問,這模具究竟是什麽?」蒙杺莯聽出族長口中的情真意切,卻不明他們口中的模具為何需要他們用全城人的性命去守護。

    「是製作矅晶葉的唯一印版,有此模具,即可自行製作曜晶葉。」族長見蒙杺莯還有些茫然,向雄司使了個眼色,雄司會意離開。

    「我知道曜晶葉是你們的貨幣,那就是說模具是你們的印鈔機?」蒙杺莯用現世的詞匯試圖理解,「那少府拿到模具,想自己製作曜晶,豈不是意圖另立門戶?」

    「這恐怕是他的計劃之一。」族長當然已經想到過這個問題。

    「我的天,你們都沒兵,全州的安全都靠著少府,這哪行啊!你們在歷史上沒有改朝換代的情況嗎?」蒙杺莯以前就知道少府作威作福,卻沒想到形勢已是如此嚴峻。

    「皇族有木曜星君的支持,根本不是任何人想換就換。」珞王冷冷地回答。

    好吧,雖然不知道皇族與木曜星君有什麽協議或是別的關系,但只要他們的神權大於皇權,倒也還能說得過去,但這並不排除少府想架空皇族,讓自己的血親上位。蒙杺莯暗忖著,再想到當初皇太子本意與少府聯姻一事,更是證實了少府的圖謀,她暗道自己就算飽讀歷史書,但身在其中還是難免管中窺豹。

    很快,雄司返回廳堂時帶回來一個巴掌大小的琉璃盒,說是盒子,其實略微比曜晶葉大一點,打開盒子,見裏面略厚且呈凹型,他從懷中取出一片綠葉放進其中蓋上盒蓋,剛好嚴絲合縫,然後遞給蒙杺莯:

    「太子妃殿下,這就是模具。」

    果然和蒙杺莯猜想得一樣,因為他們的貨幣是這樣的葉子形狀,不可能每片都手工所製,更不可能所有都一模一樣,這才需要這樣的模具成型。

    蒙杺莯仔細端詳著,這晶片盒呈五彩琉璃色,煞是好看,但重量明顯比製成葉子的晶片重了許多,再往裏看,裏面葉片的紋路清晰可見,很難想像這是人為所製,忍不住問道:

    「這模具太精巧了,是誰做的?」

    「模具製成已有數百載,據說是七名黑匠聯手,用目前幾近絕跡的絕曜礦所製,只有百副,火燒不化、重敲不壞、高摔不爛、水浸不腐,裏間的紋離更是無法再臨,因此擁有模具的人就掌握著全州的財富。以往均是皇族親自督製,直至內亂,皇族後人僅余晟皇、武皇和端王三人,晟皇與我族聯姻後,就將模具交予我族,如今我族將模具歸還給珞王殿下,亦是應當。」族長依然堅持讓珞王帶著模具離開。

    「本王留下與你們共進退,可以護送太子妃先行離開。」珞王道。

    「我不走!不能讓少府就這麽得逞!」蒙杺莯堅定地說,她也非常擔心即使珞王在此,依然難以抵禦,況且既然少府有意奪權,借此除掉珞王豈不是更順了他們的意?就算不能替代皇族的地位,但可以換上容易掌控的人啊!

    「你留下何用,本王還得時時顧念於你。」珞王有些急切,語氣惱怒,知她本就不聽自己的話,但在這節骨眼兒上可由不得她的性子。

    聽了珞王的喝斥,蒙杺莯臉色一沈,不等她頂撞回去,族長卻聽出了珞王言語中的關切之意,急忙打斷,以免他們引起爭執:

    「太子妃殿下,形勢逼人,城中所有女眷均已回避,請萬望體諒珞王殿下的一片苦心。」

    聽了族長的話,蒙杺莯一肚子的氣也不好在長輩面前發作,但她還是不想理會珞王,轉頭對族長道:

    「你們剛剛說了,在這裏木曜星君最大,那如果是木曜星君的意思要少府退兵呢?」

    眾人沒明白她的意思,滿臉疑惑:「即便木曜星君願意解救金族,如何讓他知曉此劫?」

    鳳凰君!蒙杺莯在心裏回答著,可是自皇太子逝去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鳳凰君,根本不知道他一直在暗處看顧著她,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沈思了一會兒,蒙杺莯突然想到:「何不利用困獸?」

    珞王何等聰明,一點就透,接過話:「你是說將困獸引到這裏?」

    蒙杺莯點點頭:「對,大家都知道困獸的出現是由於木曜星君的心憂所致,如果困獸出現在此,並且攻擊了少府軍,那豈不表明木曜星君並不希望金族受到少府的刁難?有了木曜星君這個保護傘,少輔哪怕再怎麽覬覦模具,以後也不敢動你們!」

    蒙杺莯的話尤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令珞王、族長和雄司豁然開朗,雄司搶先道:「此計絕妙,殿下、父親,你們勿需擔心,我領百人沖出去,將困獸引至軍營。」

    「不可大張旗鼓,只能小心行事。」珞王明白蒙杺莯計劃的精髓之處在於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困獸引來,這樣少府才會認為這是木曜星君的意思,「我們來時,我記下了他們其中一個鹿棚的位置。雄司,你挑選10名擅武之人,與我一起穿上夜行服,我們出城先放倒幾名軍士,換上他們的衣服,再用他們的色鹿出營,方能不引起他們的警覺。」

    蒙杺莯見珞王要親自上陣,想起之前他曾說過自己會身先士卒為免士兵白白犧牲,心中難免欽佩中帶著些擔憂,忘卻了剛剛的不快,叮囑道:「這樣最好了,但你們務必小心。」

    珞王望著她,點了點頭。

    待珞王和雄司一起離開後,族長望向蒙杺莯,忍不住贊嘆道:「先侄曾數次來信稱贊太子妃殿下的智達聰慧,如今看來,不僅僅是先侄的愛意浮然,有您在珞王殿下身邊,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我和珞王都一心想讓他復活,我不知道珞王是否有跟您提過。」蒙杺莯的聲音一時還有些哽咽,每每想到此事,她都難免傷感中又充滿著希望。

    「是,先侄的衣冠葬儀過後,珞王殿下已言明。」族長頷首,其實在那時,智敏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珞王對她的情感不僅僅只是為了讓皇太子復活。更何況珞王一進金城就提及蒙杺莯是太子妃,如今珞王雖然稱謂沒改,實則已是太子身份,看似簡短的介紹其實是在向他們說明她現在已是他的妻子,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唯獨蒙杺莯不明其中深意。剛剛兩人的互動他亦看在眼裏,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才會眼見珞王不懂如何表達自己的擔憂之情時替他圓場,畢竟珞王從小就曾多次隨皇太子到金城小住,他亦了解他的為人和品行。

    「可是,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唯一的法子,畢竟,畢竟他才是我唯一的摯愛,要我跟他以外的人,對我來說實在,實在難以接受。」蒙杺莯紅著臉,不知道自己跟皇太子的舅舅這麽說是否妥當,但她沒有其他適合傾述的人。

    「太子妃殿下,我聽先侄說過您是只身一人前往幽州助力革新,以您的年齡經歷這麽多,真是難為您了。無論未來發生什麽事,金族永遠都是您的娘家人。」對此,族長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寬慰。

    在幽州,繼承者承繼逝者的妻子侍姬等女眷亦是常有之事,更何況皇太子的復生還需要兩人結合生下子嗣。只是族長還是有些疑問,畢竟在他看來,珞王想要復生他的侄子,金族上下定會鼎力支持,與是否承續太子妃並無絲毫關系,只是提此議的新任宗輔玄澤是皇太子最親近的人之一,自然是經過了多方考量後的深思熟慮,肯定還有其他緣由,自己亦不便質疑。

    聽了族長舅舅的話,兩行清淚霎時湧出蒙杺莯的眼眶,事已至此,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改變的余地了。

    正如珞王預計的一樣,夜已至深,少府軍隊的軍紀更為松散,連巡夜的士兵都個個無精打彩,令珞王一行輕易地摸進一處位置較偏僻的軍帳,將裏面的人悉數暗殺後,換上他們的衣服,在珞王的帶領下,一行十二人來到鹿棚挑了十二頭上好的色鹿,然後不慌不忙地走向大營。

    守營的軍士喝住他們,尋問前往哪裏,珞王言明是在周圍巡視,眼見軍士不太相信,雄司眼疾手快地摸到他身後,勒住了他的脖子將其絞殺,他手下的幾人也將附近站崗的軍士一一除之,裝成他們貪睡的樣子放倒在地。

    隨後一行人悄悄出營,並未驚動他人,珞王之前就聽說少府軍的腐敗渙散,沒想到竟如此不堪一擊,暗想若不是擔心節外生枝,就用雄司的法子在夜色的掩護下沖入營中亦定能獲勝。

    金城已位於峒羫郡,離鄺城只有一日的距離,珞王亦知曉困獸的遷徙路線已離此不遠,在他的帶領下,眾人騎鹿狂奔,約莫半時之後,便聽到遠方的腳步聲和野獸的嘶吼。

    深夜的幽州沒有光線可視,只有十二騎手持的曜晶柱勉強可以照亮周圍,此時他們已經到了一處空曠地帶,但很難判斷前方的困獸距離他們還有多遠以及數量有多少,為謹慎起見,珞王打手勢示意他們停下,並一字排開。

    在屏息聽了一會兒,珞王從後背的箭筒中抽出一只鳴鏑,空心的箭頭可以發出一陣尖利的呼嘯,正好可以吸引困獸的註意,他對準斜後方射出後,與眾人一起掉頭回奔,而離此不遠的困獸聽到鳴鏑的囂叫已然朝著聲音的方向奔襲而來。

    不曾想有些兇猛的困獸的腳程遠遠快過色鹿,尤其是色鹿的蹄聲亦對聽覺異常敏銳的困獸更像是追蹤器,很快,一頭虎豹大小的困獸咆哮一聲撲倒了左邊的一騎,隨著而來就是他的慘叫聲和野獸嘶吼聲。

    雄司夾緊了鹿肚,拉緊韁繩正想上前解救,卻見珞王調轉鹿頭,抽出斬天,對準慘叫的方向用力一揮,一股勁風忽嘯而去,慘叫聲、野獸的咆哮聲嗄然而止,沖鼻的血腥味頓時在空中蔓延開來,令後方奔騰而至的困獸更加興奮和狂躁,越來越多的困獸向他們這邊追來,雄司無法,只得和珞王一起轉頭向軍營的方向奔去。

    在眾人奔回軍營的路上,珞王不時調轉往回,利用斬天的劍氣一邊斬殺著靠近的困獸,一邊給雄司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同時也利用一路的血腥氣吸引後方的困獸追蹤。

    就在他剛剛完成一記擊殺,正欲調轉回奔時,一只兔子大小的困獸猛然騰空撲向他,珞王已經來不及再次揮出斬天,眼見要被其撲咬,一記箭羽將其擊穿,正好落到珞王身上,雄司擔心珞王的安危,一直不曾遠離,珞王幹脆將這只困獸的屍身掛在鹿身後方,利用其血腥味引來困獸追著自己。

    可能在被困獸追蹤的緊張刺激下,色鹿跑得比之前來時更快,感覺並未到半時就已經見到了前方沖天火光的軍營,在最前方的幾騎已經快鹿沖進了軍營,引起了一陣響動,有些軍士被紛亂的鹿蹄驚醒,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珞王更是索性將身後的困獸屍體拋進軍營,再射出一記鳴鏑往大帳的方向,隨後策鹿沖入軍營,直奔金城。

    候在金城城樓緊張觀望的族長見他們回歸,急忙令人將城門打開,待十一騎安然回城後,急忙將城門緊鎖。

    軍營中的軍士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聽到一聲刺耳的囂叫劃過夜空,很快,一聲聲野獸的忽嘯騰空,數只狼豺大小的困獸穩穩地越過軍營的柵欄,落到了營中,有些被驚醒的軍士哪裏親眼見過這般兇猛的妖獸,看到它們裂到耳邊的血盆大口和沒有雙目卻有著異常大的耳朵的困獸,本能地尖叫出聲。

    這一發不可收拾地將困獸全都吸引過來,猛然撲倒那些尖叫的軍士,撕裂他們的四肢,哄搶著他們的內臟和血rou,少府軍們哪見過這血腥的場面,有些人即便察覺出困獸靠聽覺行事,但慌亂之中難免踢到兵刃或是弄出響動,亦立馬被困獸撲倒、分食。

    站在城樓上觀望的眾人看到此景大氣都不敢出,雖然他們早已聽說困獸的兇殘,但今日親眼得見更是大為震憾,蒙杺莯見珞王和雄司等人來到城樓,而所有人都未染血跡,只有珞王一人身上有血汙,心中一緊,急忙快步走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受傷。

    不等蒙杺莯開口詢問,珞王看出她眼中的驚異、擔憂與關切,俯下身在她耳邊柔聲道:

    「別擔心,我沒事。」

    蒙杺莯知道定是他又在親自斷後才會以身犯險,但她也只能收起心緒,點點頭,又回望向軍營的方向。

    此時少保補已經在諸多軍士的護送下準備從軍營西北角的偏門逃離,雄司見狀取出箭羽,對準少保補,正欲射出,珞王按下他搭弓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可。

    軍營中的慘叫聲、嘶吼聲依然此起彼伏,蒙杺莯見時機成熟,向族長示意,族長向其他人打出手勢,站在城樓上的十余人突然放聲大喊:

    「木曜星君!!」

    「快看!是木曜星君!!」

    「星君來解救金城了!!」

    「星君派出困獸解救金城!!!」

    此時夜空哪有木曜星君的神形,這當然是蒙杺莯故意造勢,想必在這慌亂中逃命的少府軍根本無從查證是否屬實,但只要有一人活著逃離,定會將此事稟告少輔,讓他以後再想對金族下手時心裏先踮量踮量。

    雖然蒙杺莯的計謀得逞,但有數十只困獸聽到城樓上的喊叫奔來,族長亦早有準備,旁邊的衛兵用箭將其一一射死在城墻之下。

    眼見能逃的少府軍均已逃走,城樓上又恢復了沈寂。在軍營中困獸的嘶吼咆哮聲中、士兵們的慘叫聲中、撕rou啃骨的咀嚼聲中,天空漸漸發白。

    金城雖然守住了,但軍營中的少府軍變成了目測不下千只的困獸,不過相對於次日就要面臨屠城的命運,現今已是好了太多。

    即便金城之圍已解,但眾人絲毫不敢有些許松懈,以免金城落入如長野郡那樣被困獸圍城的境況,金族已嚴令城中不得發出過高的聲音,家有嬰兒的需要用布條將門窗縫堵上降聲,就連匠所的冶煉都停止了大半。城中原集結起來的3000人分為三個班次,輪流在城墻上駐守,如遇困獸接近城墻,只需放箭射死,不可發出其他聲響。

    除此之外,金城裏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原先回避躲藏的女眷老幼都出來了,族長這才有機會將金族上下一一介紹給珞王和蒙杺莯。

    蒙杺莯之前就聽皇太子說過,他的外公有一名妻子,兩名侍姬,膝下共有九名子女,但只有五名長到了成年。大姨個性剛強,與一名異族的男子相愛,被家族所不容而私奔,至今下落不明;二舅在二十來歲在礦洞探查時失足摔下而亡,只留下四個表兄妹;三舅即是族長,與皇太子的母親都是正妻所生,年齡僅相差四歲,感情篤好,他膝下有六名子女,其中三個女兒均已外嫁,除了雄司外,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兒子和六歲的女兒跟在身邊;雄司是未來的族長接班人,娶了一名黑匠的女兒,也有一雙兒女;小姨則嫁給了一名白匠,家有三子兩女,就住在金城,幫著打理家中事務。

    向金族的眾人打過招呼後,蒙杺莯發現他們個個都是金發,即便伴侶發色各異,但是到場的子女無一例外全承繼了金發,而且多人身上也有很淡的香味,與皇太子身上如出一轍,令她有些好奇他們是不是個個也有神能。

    小姨的個性最為豪爽,待介紹完自己和夫君後,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蒙杺莯的手,要帶她去金城四處轉轉,蒙杺莯見她的年齡估計也只比自己年長十歲左右,金發藍眼,五官輪廓分明,一頭淡金色的頭發挽成發髻束於腦後,有幾縷耳發自然垂在嬌好的臉頰旁,她身穿乳白色的緊湊衣衫,不似王都那些喜愛寬大華麗長裙的貴婦,更像是個幹練的大jiejie,心生好感,便答應下來。

    在小姨的帶領下,蒙杺莯和她一起先在金族的宅邸中參觀,在前往裏處的一所院落時,小姨道:

    「這裏放著我們先祖的一些遺物,話說,他跟你一樣也是異界來的呢。」

    「欸,你們的先祖也是穿越來的?」蒙杺莯從未聽皇太子提過,有些吃驚。

    「是呢,先祖來到幽州之後至少花了三載才學會我們的語言,而後他幫皇族建國——數百載前的幽州沒有國家,只有異族的部落,大的部落有近七十個,小部落更是不可累數,我們這些沒有異能的凡民都在異族的欺壓下,是先祖幫皇族一次次以少勝多,以奇謀取勝,花了近十載才在如今的王都附近建立起第一個屬於凡民的城市。」

    「你們的先祖是不是姓孫?」蒙杺莯第一個想到的是戰國時代的謀略家戰術家孫臏。

    「不是,是一個非常奇怪的名字,不過第一任皇帝太皇賜姓為金,是因為這一頭金發。」小姨說著用手指繞著自己金色的耳發,「我們還留著他曾穿過的鎧甲,每任族長都以鎧代人進行祭祀,至今如新,你要看看嗎?」

    「好啊!」聽小姨這麽一說,蒙杺莯更好奇了,因為幽州的人發色向來多彩,她一直以為金族的金發也是尋常的一種,沒想到他們的先祖竟也是穿越來的,若是如此,這就意味著他應該是雅利安人,會是她知道的歷史人物嗎?

    小姨打開了裏屋的房門,映入眼簾的的確是現世的一件鎧甲,但這並非東亞地區所產,尤其是頭盔的造型,倒很像蒙杺莯幾年前隨父母去希臘旅遊時看到的雅典娜的金鎧,這時她註意到旁邊有一幅先祖的畫像,的確是一名金發飄飄的美男子,頭發卷曲,臉型略寬,下巴處有美人溝,年紀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確定是來自西方的雅利安人,她的腦海中搜羅出幾個名字,卻無法確定具體是誰,問道:

    「他還做過什麽特別的事嗎?」

    小姨想了想,「先祖說自己在你們的世界已經娶妻生子,因此沒有正妻,倒有四名侍姬為他生下了十三名子女;他發明了很多戰術,是第一個提出訓練色鹿,配合士兵作戰的人;有一些很獨特的排兵布陣和訓練方法,對了,他也是發明獸鬥的人。」

    「我的天,該不會是亞歷山大大帝吧!」希臘式鎧甲、善用騎兵、引入獸鬥(類似於角鬥士的打鬥)【註】、金發碧眼,三十多歲,除了在十年時間征服了波斯、埃及、印度等國的亞歷山大大帝之外,蒙杺莯想不到其他人,她記得亞歷山大大帝被毒殺時年僅32歲,即是說他是死後被木曜星君帶來的,還是因為木曜星君需要他,才讓他在現世離奇死亡?她還記得史書上記載過亞歷山大大帝的死非常蹊蹺,此前沒有任何征兆,成了一樁歷史懸案,甚至有人懷疑是他的老師亞力士多德下毒。

    【亞歷山大大帝出生於公元前356年,死於公元前323年,而角鬥士興起於公元前300年,最早追溯於葬禮時期的表演,具體時間不祥,即亞歷山大大帝時期很可能已經有角鬥士,但規模和影響力不如而後的古羅馬時期。】

    想到這,蒙杺莯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我在我的世界是不是也已經死了?她只記得自己本想在離開TMX市之前給付毓靜一個殺人未遂的罪名,可是在她掉入泳池後,身體就被池口的巨大吸力吸住,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有沒有可能她根本已經被淹死了,九州其實就是死後的世界?!

    小姨沒有察覺到蒙杺莯的驚異,搖頭道:「我只知道先祖賜姓金後就改叫金其頓,他提過自己原先的名字,可能因為太過怪異,家中典籍沒有記載。」

    小姨的話無疑證實了蒙杺莯的猜想,亞歷山大大帝本就是馬其頓的國王,他給自己在幽州取的新名字也蘊含了濃濃的思鄉之情,但奇怪的是,在亞歷山大大帝明明是兩千多年前的人,在幽州卻是數百載之前,雖說可能穿越時時空都發生了改變,那這是否意味著空間的穿越與時間的穿越是否是同步的?另外,時間的穿越是有序的還是無序的?是否可以由木曜星君控製?那現在如果自己回到現世,還會是她離開的那一天嗎?

    一系列的問題在蒙杺莯心中浮現,令她更覺好奇。

    「那他是死在幽州嗎?還是後來幫皇族取得皇位後,木曜星君送他回去了?」蒙杺莯一想到如此著名的歷史人物竟是眼前這位漂亮金發jiejie的祖先,難免有些感慨。

    「先祖是在幽州離逝的,剛過67歲的壽辰,因酒後戰傷復發而辭世。」小姨如實相告。

    征戰沙場,戎馬一生,兒孫滿堂,受人敬重地死去,的確比在盛年時莫名其妙地死在東征路上要好很多。蒙杺莯聽後略有些欣慰,她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開口問道:

    「那你們家族的神能呢?也是因為亞歷山大,你們先祖的緣故嗎?」可是任何歷史書籍從未提起過亞歷山大大帝有什麽特異功能,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聽到蒙杺莯的問題,小姨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矢口否認:「神能與先祖無關,是近幾代人才有的。」說完她就帶著她離開了別院,似乎不想再說下去。

    蒙杺莯想起之前她提過大姨跟異族的人私奔,而他們數次提到過異族的人都有異能,並且用異能欺負他們,由此雙方才爭戰不斷,要如若是大姨和異族私奔一事,為何連她的meimei和侄子也有了異能?

    可能是想轉移蒙杺莯的註意力,小姨提出新的想法:「杺莯,你想出海看看嗎?」

    「欸?出海?」蒙杺莯記得自己在寮紋家學習幽州的地理知識時,看到多本典籍中都特別強調幽州四周均被水包圍,有點像南極洲或是澳洲那樣四面全是大海的孤立狀態,可能是由於浮在半空的緣故,海中有無數的旋渦和死水,只要有船或人進入海中,就會被吞噬待盡,也由此得名為未知海,小姨突然提出出海,難免令她驚詫。

    「嗯,未知海雖然兇險,但不知何故,金城後方二十渡哩的海域並無旋渦和死水作怪,我們可以安心出海打漁。」小姨解釋道。

    二十渡哩即是60公裏,為什麽這麽寬闊的海域竟可以自由下海?這令蒙杺莯越發好奇,應承下來。

    在去海邊之前,小姨先帶蒙杺莯前往城東北處的一座高山,此前他們就是藏在山中的洞xue,與峒羫郡不一樣,裏面雖有曜礦,但並無困獸,只是曜礦的規模要比峒羫郡的延綿山脈要小得多很多,騎色鹿上山均莫一葉時,在山上可以眺望整個金城。

    金城呈長方形,目測長60公裏,寬50公裏,約莫是現代中等城市的規模,城中建築物鱗萃櫛比,如星羅雲布,街道寬闊整齊,金族大宅在城市最東面,占據著金城近1/4的位置,從山上看,金宅如同紫禁城一樣寬廣偉岸;城中也分內水和外水,後方就是未知海,海面上還有大小不一的幾只漁船,但奇異的是,海上有著和金城同樣大小的區域視線清晰,可是其他地方卻一片朦朧,好似有大霧幹擾了視線,這似乎在提醒著不要進入這些區域,蒙杺莯越發好奇:

    「小姨,是不是那些看不清楚的地方就不能去了?」

    「是的呀,離開了清域,四周到處都是旋渦和死水,沒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行。」

    蒙杺莯記得鉅子何休曾說過幽州可以看做是木曜星君的本體,州域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有關,而未知海的那片區域邊緣如此整齊,怎麽看都是人為製造,而有此能力的唯有木曜星君。她隱約感覺木曜星君對金族格外偏愛,這座城池中有山有海、有礦有水,大小事務均是金族主事,並無三府添亂,如遇外禍,只要守好城門,即可無憂。目前唯一的問題是他們沒有兵,估計之前無兵是不想落下擁兵自重的罪名,但現在情況已有不同,少府已經盯上他們了。

    山中還有很多地方值得遊玩,但由於蒙杺莯昨日緊張少府的圍困,熬夜守城,再加上之前快鹿加鞭趕到金城,中途並未休息,令蒙杺莯聽著林中鳥鳴,聞著清新的花草香,心生倦意,趁著小姨走開時,找到就近的一處草地靠著大樹想小憩一會兒,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小姨原本離開去摘些野果給蒙杺莯嘗嘗,回來見她合衣而眠,不忍驚擾。

    在迷迷糊糊中,蒙杺莯感覺皇太子就在自己身邊,他們在這山林中嘻鬧,他的香氣圍繞著她,兩人不時擁吻依偎,就如同以前一樣,雖然她心裏知道這一切都是夢境,可這一切真實得令她不願醒來,她呼喚著他的名字,握著他的手,不願松開,淚水卻不自覺地滾落。

    皇太子在她耳邊呢喃著,吻去她臉頰的淚水,她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香氣,可輕語朦朦,始終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正當蒙杺莯抱著皇太子,述說著這段時間的思念與衷腸,卻感覺到有人在扯她的裙身下擺,她低頭一看,只見一名兩歲左右的金發男孩正仰頭一臉純真地望著她,嘴裏輕輕喚著:「母親。」

    「!!!」蒙杺莯猛然驚醒,夢中的一切似乎真實得就像剛剛發生的一樣,他的香氣還在四周縈繞,她急忙起身,卻見小姨坐在她前方不遠處正用小花編著花環,在她腳邊已經有好幾個花環,看樣子她已經等了好一陣了,蒙杺莯這才意識到夢中的香氣是小姨身上發出的,氣味激起了她對皇太子的無盡思念。

    「我見你睡著,知你近日勞累,不忍叫醒。」小姨笑著望著她,她沒有告訴她,她在睡夢中一直輕聲喚著皇太子的名字,令她心生憐憫。

    「啊,真是不好意思。」蒙杺莯意識到自己眼角還有淚珠,伸手抹去,「我睡多久了?」

    「不久,要不我們先返回宅子,你先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出海,如何?」

    蒙杺莯確實覺得身子乏力,暗想這興許是自己平日少有運動,加上昨晚熬夜的緣故,便點頭同意了。

    在與小姨返程的途中,兩人遇到了小姨的長子,目測十二、三歲,已經比兩人都高了,他也有一頭金族特有的金發,只是眸子則是繼承他父親的深棕色。

    之前在介紹時,小姨說他們家有三子兩女,長子十二歲,蒙杺莯見她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而她的夫君已經年近四十,暗忖也許是他夫君的侍姬所生,沒想到她的長子卻是一頭金發,知定是小姨所出,令蒙杺莯暗暗一驚,思量著也許小姨只是看起來不顯老,實際已經三十好幾。

    小姨見蒙杺莯有些錯鍔的樣子,笑道:「我嫁給夫君時十三歲,他已經二十七歲,想來我在你這年齡已經懷上次女了。」

    蒙杺莯被小姨看穿所想,臉頰有些泛紅,知道自己暗自揣度別人的私事太不禮貌,小聲解釋道:「在我們的世界,女生要年滿十八歲才能結婚,所以我這年齡嫁人理論上是不允許的。」

    「哈哈,女孩在幽州十八歲還沒嫁人,父母都得羞愧自盡。」小姨爽朗地笑著,不以為意,「杺莯你就做你自己就好,就像家兄所說,金族永遠都是你的娘家人,你如此聰慧,所做的決定必定都是慎密思慮過的,沒有你,金城之圍恐怕至今難解,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復生。」

    蒙杺莯聽小姨突然提到皇太子,再想起剛才的夢境,忍不住淚目,不想哭出聲,只能使勁點頭。

    小姨將蒙杺莯帶到給他們安排的別院,叮囑她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出海。

    這個別院在金族的族屋內,位於東南方的一個四方型小院,獨門獨幢,裏面屋院俱全,進門就是一個小花園,中間是一個秀美的山石,琉璃星閃,如同天空幻境,像是整塊原石未經開采放置其中,保持最自然的狀態,山石被各色花卉環繞,夢幻般的綠意中又被多彩的花朵點綴,這景色令蒙杺莯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到皇太子府看到的紫藤花樹那般驚艷。

    可惜身子實在疲乏,她沒有過多流連,很快繞過花園,走進後面的門廳,一推門卻見珞王正在桌前伏案書寫,見她進門,珞王略微露出驚訝之色:

    「你不是跟小姨出海了嗎?」

    「我有點累,所以就回來了。」蒙杺莯將心裏的那句「你怎麽在這裏」按下了,頓時明白這是金族故意為之,再回想起小姨之前的話,這才後知後覺地品出了言外之意,似乎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將她往珞王懷裏推,而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復生皇太子,這已經是最低限度的犧牲。

    「金城現在情況穩定,我予信兏崢和騰玧先通達此間的情形,用你的法子,少府應該不會再輕舉妄動,只是城外的困獸恐還需時日才會自行散去。」珞王道。

    「嗯。」這些都在蒙杺莯的意料之中,只是她滿腦都是紛亂的思緒,她輕輕應了一聲,往裏屋的床榻走去。

    在要走到榻前,小姨的那句話卻不停回響在她耳邊:「因此小姨也相信你,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復生。」

    是啊,如果連她都沒有拼盡全力讓他復生,那還有什麽資格說愛他?

    想到這,蒙杺莯閉上眼,淚水又一次的溢滿眼眶,她用手背拭去滾燙的淚珠,轉身走回廳房,在離案桌還有三米時方才站住,她不禁握緊了裙帶,以微小的聲音輕聲試探:

    「那個,我們要不要再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