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光屁股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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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副官是个很老实的好人。 他很为难地被一干同僚以“和大帅最熟”为由推推搡搡地起着哄攘进帅帐打听大帅婚后日常,干巴巴地朝从军务中抽暇分神抬头看他的施华挤出个不好意思的笑脸。 施华瞥了一眼影影绰绰的帐帘,决定让扒墙角的再多站会。 “坐。我得先把这段时间积下来的文书过一遍,等一会就好。”他信手从案上的果盘抓起一只苹果扔给周副官,“懒得给你倒茶了,吃点水果。” 轮到军师扒着帘缝往里瞅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一幕,顿时自以为隐蔽地低声分析:“频婆者,苹果也,大帅这是暗示他一切平安呢。” 张副官问:“这不是沙果么,啥频婆苹果的?” 军师白他一眼,不屑道:“没见识的东西!西域管这玩意儿叫苹果呢,读过佛经没有?唉,看你也不像读过的样子,回去多读书吧。” 张副官挠挠脸颊,没再说话。 施华权当听不到门外的沸反盈天,只是用书卷遮着脸偷偷为军师牵强附会的解释笑了一回。 水果——尤其是这又大又甜的北方苹果——在这鸟不拉屎的西南边陲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周副官有家有室的糙汉一个,平日里是断不会花大价钱买这东西来吃的。他因此果断地抛下同僚交给他的探听消息的任务,边感慨大帅的钱真好赚边认认真真地将果rou细细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点实在扎嘴的果核和果柄。 施华这时候才总算把手头剩余的军务都过了一遍眼,确认没什么要紧的事便放到一边,笑吟吟地对周副官明知故问:“找我什么事?” 周副官带着一点意犹未尽的遗憾咂咂嘴,把同僚们的话原样学了一遍:“也没什么,就是来关心一下您最近在家过得怎么样。” 施华摆摆手,苦笑一声:“不足与外人道哉。” 这话原本没什么可挑剔之处,只是周副官与他相识得久了,难免意识到他与往日的不同之处:主帅是个面热心冷的怪脾气,如果真不想说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的——可他平日也不会有话不说要遮遮掩掩地藏着的啊! 周副官于是向他投去怀疑的眼神。 施华装模作样犹豫片刻,自觉拿腔捏调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才拍着腿大笑起来,自斟自饮一杯冷透的茶水后长长叹出口气道:“那遭瘟的老光棍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无非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赌棍酒鬼,连治人手段也没什么新意——倒是他前妻留下的那个女儿,是个实打实的怪人!” 周副官心说再怪能怪得过你么?可这话不能说出口,他只好谴责地瞥了正污蔑人家小姑娘的主帅一眼。 “她不是说像我这样性格乖僻,”施华很清楚他对自己的评价,挑明后对此只是很大度地摆摆手,“她是那种——她和那个家实在太格格不入了,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在帐外听墙角的军师“啊”了一声,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大惊失色:“主帅这是改喜欢女人了!” 张副官问:“何以见得?” 军师白他一眼,不屑道:“你这单身汉懂什么?要不是心上有人,谁会关心人家和家里合不合得来呢?” 张副官正要信服地点头,又“唉”了一声:“不对,你不也是单身汉?” 军师这才想起自己写话本子的副业是瞒着他们做的,顿时讪笑着望天,浑然一副被美景吸引走全部心神的样子。 周副官却是个老实人,刚听军师说完“改喜欢女人了”就原封不动地把这话问出来,直到张副官反问出那一句后才惊觉自己孟浪了。 施华有些怜悯地看一身腱子rou的汉子,总觉得他是在战场上伤过脑子。 “谁说我喜欢男人了来着?”施华不阴不阳地哼笑一声,“倒是得有女人看得上我啊。” 周副官说不好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觉得他的眼神阴冷怨毒得像个因马上风而死在新婚夜的怨鬼:缱绻,怨愤,还多少沾点欲求不满。他想到这里忽然打了个冷战,生怕施华端着主帅的架子强迫他“侍寝”,捂着只是想到这事就隐隐作痛的腰急忙告辞。 施华出声叫住他,在憨厚汉子视死如归的坚毅眼神中把桌案上摆着的果盘横旋着朝他抛去:“香味放淡了,出去和他们几个分着吃了吧。” 周副官有些狼狈地接住那盘水果,欢欢喜喜地“哎”了一声,退出帐外。 军师因不仅没能成功占据理论高地甚至还被主帅点破自己一直躲在帐外听墙角的事实而郁卒,待回过神来时那盘果子已经被瓜分了个七八,只剩两颗青枣孤零零地在盘子里打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阿雉直到第三天的夜里才总算踏实地睡了一场整觉——无他,她这两日每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回就会腾地坐起来,回想着便宜晚娘二话不说忽然光着屁股骑马离去的背影痛骂出声:“不是,他有病吧?”这个场景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她在夜里睡到一半都会忽然惊醒,再骂一回。 老赌棍当日醉醺醺地一觉睡到午后,待他摸摸身侧冰冷的床铺、又翻箱倒柜地找不出媳妇带来的嫁妆盒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人财两空,冲到女儿房门前正要撒泼发飙,却在被正巧出来觅食的小姑娘瞥了一眼后就讪讪地偃旗息鼓,差点咬碎一口黄牙。 他偃旗息鼓了,阿雉很不耐烦地问:“你在找什么?” 男人干巴巴地讪笑两声,视线还暗暗透过门缝往她身后的屋子里去瞟,试图踅摸出一点嫁妆箱的踪迹来。他赌瘾难忍,这时候满心满眼只有钱财,却又实在害怕女儿狠辣的拳头,只好讪不搭地问:“你娘呢?” 阿雉昨晚几次三番的没睡踏实,这时候脾气正差,叉着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你说谁是我娘?我亲娘早被你卖去抵债了,这一个——”她说到这里迟疑片刻,清清嗓子又将调门提高些许,“这一个总算也让你挤兑走了!把自己小老婆往亲闺女屋子里推,我呸!没脸没皮的下流光棍!” 老赌棍被她骂得脸上发烫,僵着身子应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他昨晚上回我屋里没有?” 阿雉翻个白眼:“他的嫁妆我拿走了。米面和菜我会定期买回来,你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先来问我——要是我发现你偷偷来翻钱……” 她运用自己童年时在类似FBI审讯技巧大全之类的地摊杂志上学到的沟通小技巧用拖长尾音的方式将后果适当地进行了留白,只可惜烂酒鬼实在不解风情得很,就那样保持着惊惧的神态眼巴巴等着她说下半句。 阿雉举起右手,伸出拇指在脖子上横着划过,嘴里发出“喀”一声,并在同时吐舌闭眼歪头。 男人顿时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