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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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修士本来对于今天这一天,抱着要悠间度过的打算。 星期六,本想带利思出去走走,结果他说家里有事,回家去了,邢修士顿时没了计画。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度过週末,却发现自己竟想不太起来跟利思交往前,无所事事的週末该干些什么。 很无聊,这是他很久没感觉到的情绪。 不过他决定既然难得一个人,不如就在家中发懒。届临毕业的他,九月就要成为研究生了,到时应该会被一堆报告跟教授交代的杂事忙昏头,也只有现在能发懒了。 他百无聊赖的逛着网路,刷新facebook的动态讯息,很难不去注意到,宋瑛瑛有多条相片讯息不停上传,并非她主动更新,而是别人将她标籤在相片里。 他跟宋瑛瑛刚认识不久,就交换了facebook,虽然平常很少更新自己的状态,不过当宋瑛瑛发表一些讯息时,他偶尔也会回应,于是好奇的点下那些照片。 看起来是参加一个婚宴,首张相片是宋瑛瑛趾高气昂的指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男人别了新郎的胸花,而週遭是一群年轻男女笑得开心的模样。 新郎的位置浮出三个字「李誉南」的标籤。 邢修士心跳快了一拍,利思在校门口被一个骑着机车的男人载走的画面,倏地浮上脑海。 他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字相同而已,应该没那么刚好吧?而且那个「阿南」应该也还是学生,怎么可能结婚?……嘖,那时候怎么就没问利思「阿南」的全名是什么呢。 他这样说服自己,但看了下几张相片,其中一张出现了宋瑛瑛在底下的留言--「不愧是体大,伏地挺身超快超标准!唉唉,从小看你跟利思一起长大,没想到体格已经变这么好了~」 ……这下八九不离十了,邢修士难掩讶异,利思的初恋竟然在这年纪就结婚了? 不过,利思今天应该就是回去参加李誉南的婚礼吧?但为什么不老实告诉他呢? 回想起他问利思家里出了什么事时,利思愣了一下,低头说了句「mama叫我偶尔回去吃顿饭而已啦……」 去参加初恋的婚宴,有这么难以啟齿吗?为什么要隐瞒他?为什么要对他说谎? 邢修士感觉一股焦躁自心底渐渐蔓延,他直觉想去否定这些,但越是瀏览那些照片,就越是无法否认那个笑得一脸幸福的男人就是利思的初恋情人! 自从上次利思跟他聊到初恋的事,他就很在意这个名叫「阿南」的男人的存在。他可以猜到利思口中描述的人就是他,本来他打算等待利思能再次谈起这件事,然后坦白告诉他,他现在对于「阿南」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但利思一直没再提起,这逐渐变成他心中的一个疙瘩。 而如今利思又不肯实话对他说是去参加李誉南的婚礼,这让他怎么不在意? 他机械式的继续点击下一张又下一张,想不透利思,也下意识不想去想。 忽然,利思的身影被拍进了镜头之中。 难得一副西装模样,让邢修士觉得很陌生,他胸前别了伴郎的花簇,微不可见的皱着眉。 「你在想什么……」 邢修士喃喃自语,多希望利思赶快回来,告诉他其实不是故意骗他,也许有什么原因…… 但他却在看到下一张相片时,心脏像瞬间被冰冻住一般,全身开始发冷。 利思被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亲吻。 底下是这串照片留言最多的一张--「超嗨的!伴郎们真的为新郎豁出去啦!」「这么帅的好男人,不追吗?」「其实满速配的耶,在一起在一起!(误)」「宋瑛瑛,可恨阿你,竟然认识那么多型男!」「……认识又能怎样?一个我表弟不能追,一个今天结婚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好吗!听说是阿南在大学里的大一届学长,对了,还是利思的高中社团社长耶,整个很巧!」 邢修士心觉不对,利思高中时大一届的社团社长,不就是…… 他的第一个男人? 此刻他才真的怒从心头起。 不但瞒着他去参加初恋情人的婚礼,还跟第一次发生关係的男人重逢接吻,这算什么? 儘管理智上知道那个吻可能是顺应气氛才发生的,但利思的谎言让这些看起来都更加残酷,邢修士只觉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他自虐的继续瀏览照片,后来就没有利思出现的画面了,转而是李誉南跟身着白纱的新娘子,被一群人簇拥着,女孩似乎在白纱里哭的泪涔涔,跟新郎一起拜别了父母,直到要上新娘车时,才穿插了一张利思从楼梯走下来的画面,后头则是隔着几步距离的那个「学长」。 照片的留言又是一串--「唉呀,拍照的大哥抓住重点囉~怎么拜别父母时两个伴郎都神隐啦?莫非~~(羞)」「一个吻还不够就对了?在楼上干嘛呀??」「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你们!别再继续胡说了,这里可是有长辈在看,我表弟要是被误会怎办!」 那些笑闹利思跟学长曖昧的人无心,但邢修士看了就是觉得刺眼,他也想问,为什么当大家都在楼下的时候,他跟那男人单独在楼上说些什么? 他兀自胡思乱想,脑袋充满负面思考,心想着,等利思回来,他要问个清楚……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拿起一看,却正好是利思来电,看了下时间,如果李誉南请的是午宴,这时间也该结束了。 「……喂。」 「喂?」利思的声音自那一头被电子化传来,听不清他此刻是怎样的情绪。「……你在做什么?」 邢修士苦涩的吞嚥唾液。「……你又在做什么?」 「我?喔……我在……」利思支支吾吾一番,像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我刚去参加婚礼。」 「谁的婚礼?」 「就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我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他今天结婚了。」 「你不是跟我说,只是回家吃顿饭吗?」邢修士忍不住讽刺。 利思愣了下,才说:「我本来以为……不会这么难过,应该就像吃顿饭一样,吃完就没事了……可是,我心情还是好差……我好想见你。」 邢修士简直要怀疑利思有没有神经,为了别的男人结婚而伤心,竟打电话来跟他怨诉? 「那个人……就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阿南』吧?」 「呃?你怎么……」 「告诉我有那么难吗?你真的不懂这些事情应该对你的男人坦白吗?我还得在网路上看到,才知道你作了他的伴郎,还为了他,跟你第一次发生关係的男人接吻。你不想跟我谈这些吗?究竟为什么?……是因为你还喜欢他?」 「我……」利思被一串抢白堵住喉咙,过了会儿,才用不高兴的语气回道:「我不说只是不想要以后每次我跟阿南见面,你都要胡思乱想!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今天可是结婚了啊,你对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吃什么醋?他伴郎要请那人我能控制吗?被他吻我能控制吗?」 邢修士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利思永远不会先反省自己?为什么寧可让他难受,也不愿吃一分亏? 「你刚才不是说你难过吗?因为他结婚所以心情不好?所以想见我?艾利思,你要把人当工具到什么时候才甘愿?」 电话那头抽了口气,沉默良久,才听见闷闷的低语:「我不是说了我不想一个人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吗……我现在真的不想一个人啊……」 邢修士这才彻头彻尾的明白,过去那些在寂寞夜晚里跟砲友滥交的日子,都像现在这般,是因为对那人的感情才觉得寂寞,才要人陪。 一直以来都是。 原来这个初恋,还没有结束……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明知道恋人是为了别的男人伤心,我还必须耐心安慰吗?」 「你--!」利思气恼的住了口,随即像负气般的撂话:「你就不怕我像上次一样找别的男人吗?」 邢修士闻言,不自觉勾起一个讽刺的哼笑,然后果决的掛了电话。 起身走到冰箱旁,他拿出一罐啤酒,开了饮下,让苦涩的滋味冲刷着口腔跟喉咙,没注意分量,不知不觉竟乾了整罐。 喝得太快,他脑袋里一鼓一鼓的抽动,极度不舒服,进房间,他将自己摔向床铺,把烦人的事物排出晕眩的脑海,什么都不想去思考,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邢修士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已是一片昏暗。 他起身打开电源,走出房门,在书桌上拾起手机,才知道已经晚上七点了。 手机一通未接来电跟简讯都无,他无奈的苦笑。 睡着时不知觉流了身汗,他一逕往浴室而去,很快褪下衣物,转开冷水冲澡。 冰冷的水接触到皮肤,起了疙瘩,他此刻比起下午时冷静不少。 虽然利思这回又兀自任性,但自己也反应过度了,他的谎言跟那个吻,让他一时失去了理智,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能沟通的事。 唉。 叹了口气,他太喜欢他,除非利思有天果真劈腿了,不然他还是会为他找尽可以原谅復合的理由吧。 但……利思呢? 虽然交往这些日子,他日渐对自己依赖撒娇,看得出来对他愈加靠近,但……利思从不曾对自己说过爱或喜欢。 他本想耐心的等,但每回吵架,他就得对这份感情又灰心一分,他不想表现的多需要利思对自己告白,但--事实上,他的确需要个口说有凭的证据,来证明他对利思的爱是有回报的。 越是思考就越心烦意乱,邢修士用冷水洗了把脸,心想着,还是先跟利思联络吧,有什么事,等见面再说。 驀地,他想起利思在电话里撂的狠话,心中漫起不安。 若利思真赌气去找别人,那最有可能……会是就在身边的那个「学长」吧? 邢修士当时确实是不想理会利思的威胁才掛了电话,但也是根据交往以来利思的表现,他认为利思已经不会这么轻易就真去勾搭别的男人。 可偏偏,这个「学长」不是别的男人,而是利思的第一个男人。 在他初尝失恋滋味时,是这个人一直陪伴着他,安慰他的心灵和身体。 如今看着初恋的男人结婚了,当时陪着自己的人又在身边,那也许真有可能-- 邢修士思及此,赶紧关了水龙头,用浴巾快速擦乾身体与头发,穿上乾净衣物,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拨号。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在嗶声之后留言--」 邢修士粗鲁的掛掉电话,拿了简单财物就出了门。 他沿路试图打通利思的电话,但一直呈现关机状态,到最后不得已,他留了封语音讯息,让利思赶紧回电。 他去了利思的公寓,自窗外看进去是一片黑暗,他拿着利思前阵子给的备份钥匙,开门进去,房间内安静无声,利思似乎连回来都不曾。 他烦躁的顺了顺仍半湿的头发,水珠滴落在肩膀上,浸湿了衣服都没发现。 接着他去校园里走了一圈,夜晚的大学其实很难找人,范围广,又只有关键地方才有充足灯光,他勉强在能休息的地方都找了遍,仍不见利思的踪影。 他想到利思曾打工过的酒吧,于是搭上计程车往那地方去,此刻他因盲目奔波,又不觉流了身汗,但他无暇顾及,满脑子都是利思跟那学长亲密缠绵的模样,直刺入心底。 酒吧的店长说,自从上次復工一天,就再也没见过利思了。 邢修士走出酒吧,他连外套都忘了带,冷风刮过他汗湿的额际跟身体,很冷,很累,他茫茫然的抬头看着漆黑无星的夜空,想起跟利思上一次在这里的情景。 手机响了,他急忙拿起,显示连络人是宋瑛瑛,他才想到,利思跟她都去了婚礼,应该先问问她才是,但急切的心绪让平时机智的脑子都失了灵。 「喂?」 「喂,修士吗?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我正好有事找你……」 「喔?该不会是利思的事?」宋瑛瑛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透出担忧的情绪。「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 邢修士苦笑,轻轻叹了口气。「抱歉,又麻烦你了。你知道利思现在在哪吗?」 「我打给你就是为了这个啊!利思今天本来该留在他家吃饭的,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硬跟着我回我公寓,问他在不爽什么也不说,在棉被里闹彆扭闹了半天了。」 邢修士知道利思没跟那学长在一起,而是在宋瑛瑛那儿呆了一下午,终于松了口气,悬着紧张半天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终于有馀裕擦去额际的汗,他继续问:「我去接他吧,请问你家地址是?」 「我住的离学校有点远喔。」她报出地址,又说:「快来把他接走吧,一副苦情小媳妇的模样,谁不知道肯定是他白目惹你生气了,你多担待些,别跟他计较吧?」 「我知道,那在我过去前就麻烦你了。」 邢修士又招了辆计程车,告诉司机地址后,便放松自己靠在后座窗边。 夜幕低垂,冷风肃肃。他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疲倦感袭来,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上。 白忙奔波一夜,只为了寻找那个连电话都不愿开机的人。 他怎么会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在认识利思之前,他对一切都游刃有馀,不曾真有什么困扰解决不了,或者说,他不会去招惹解决不了的困难。 但利思让他栽了,让他栽的甘心,让他连落到这步田地都还得怪自己,因为是自己招惹来的。 他真的很喜欢利思,从未对谁这么执着过。 但理智上知道,他这样不值得。 利思对初恋念念不忘,而且也不想为自己的任性低头,所以他必须更体贴、更能包容。 这算什么? 邢修士蹙起眉,在心里问着,这算什么? 他在利思心里又算什么? 他明白,他先爱上,所以他输了。既然强求来一份爱情,那就不可再强求等值的对待。 可偏偏他是个有血有rou的人,在付出了以后,怎能不求回报? 倘若一个人真能那么牺牲自己、无欲无求的爱人,那算爱吗?也许他天生没有爱情的慧根,才会一再尝到失败的滋味。 计程车到了,他付过车资下了车,不似刚出门时那么紧张焦躁,此刻慢慢的走向宋瑛瑛的住所。 如果他能像之前那样,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要跟利思和好,那他会的。 但谁又知利思的心中,是否又只是因为不能求得所爱而寂寞,才愿意待在他怀里? 他既知道了利思对于阿南的情结,便再也无法甘心了。 他真的不比其他人特别宽容,他已无法再去忍受恋人的心中,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是放着他的。 「叮咚--」 门铃声划破夜晚的寂静,过了会儿,门被打了开来,利思那张清秀的脸自门后露了出来。 他皱着眉,眼神不对上他,嘴里嘟噥着:「就叫瑛姊别联络你了……」他抬头,眼神一变,迟疑的问:「你怎么流这么多汗?还好吧……」 「利思。」邢修士木木的,盯着眼前的利思,却好似没有将他看进眼底。「我们暂时别见面吧,给彼此一些冷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