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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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贾诩是在日中前离开的。 他一动,你就醒了,闭着眼,神思游到那双覆在你脖子上的手。十根手指缠着细布,药膏的气味钻进你鼻尖。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移开了。 不必睁眼,你能感觉到他在摸索着下床,过长的紫发披散着掉到你胸口,有几缕还和你的纠缠在一起,打结了。 微微的牵扯感过后,他摸到了床沿,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开门的细微吱呀,还有拐杖一凿一凿的声响,全远了。 你在床上睁开眼,枕着手臂扫视了一圈屋子。除了罩衫穿走了,其余的物件贾诩全没拿走。泡得晶润的玉佩被丢在地衣上,踢在屏风后。 嗤地笑出了声。捡起那枚玉佩,你擦拭了干净。酒水捎来的兴奋褪去后,回想昨夜今早遇见的事,要说是一场荒诞的绮梦,不如说更像是书生进了兰若寺。 自己命都还没得保障,怎么敢去招惹来历不明的鲛人。可回忆里,又有些隐秘的愉悦——广陵王,到底还是一个喜爱怪谲的人。 你丢了那枚玉佩到床头的小柜上,开始盘算起昨夜的刺杀事件。 天色由亮堂转了昏暗,两位皇子在生辰宴被刺杀的消息随着暮色秘密地传遍了官署。这样大的事,也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朵里。他秘而不宣,招了你和大皇子入宫。 乘着马车辘辘地行过长安的官道,透过窗牖的小缝往外看。醉春阁门庭冷落。昔日被人追捧的名伶优人,今日如丧家之犬,畏畏缩缩地被锁在阁里。 巡回于子午河的画舫暗了灯,停泊在岸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的侍卫。他们横刀架在门口,不许人进去也不许人出来。 几名暗卫见到你的马车,悄悄跟上,进了车厢同你汇报情况。 大皇子的人清点醉春阁人员时,发现少了几人。有些在尸块堆里找到了一部分,有些翻遍了都没找到,没找到的人,他们的肖像立刻贴遍大街小巷。 一点头,你表示知道了。暗卫继续道:“殿下,大皇子的人主动要调查这次的刺杀一事。” “谁?”你不意外,大皇子的生辰出事,他想积极找出背后势力也正常,只是……你一手搭在窗沿,一手撑住下颌,一瞬不瞬地看着暗卫。 “他叫贾诩。” 撑着下颌的手一顿,你慢条斯理地回道:“找人盯着他。” “慢着,把能搜集到的关于他的消息整理好送到我书房。” 暗卫领命去了。你坐在车座上,身子向后一仰,两指掩住双唇,眯着眼思索了片刻,又忍不住挑起嘴角,轻声道:“贾诩……” 尔后语调放缓拖长,不知不觉间模仿了他的腔调:“先生。” 依旧带着隐秘的愉悦。 [9] 长安城的宫殿建筑呈棋盘状分布,东西对称,整齐划一。正北端坐落太极宫,东北端耸立大明宫,东面的兴庆宫与大明宫之间复道相接。 从丹凤门北进,路过宣政殿,再沿着中轴线朝北,到了紫宸殿。这次圣上便是要你们去紫宸殿议事。 你早早地喊了车夫将马车停在大明宫外。一路步行进入,及至站到紫宸殿宫门,你才停下脚步。站在宫门外,背着手,你昂首看向南面,那里有宣政殿——皇帝垂帘听政的宫殿。 垂髫之年,你就离开长安,跟随左慈仙长去往隐鸢阁。因为身体原因,一年到头回不了两次长安,与当今圣上的交流不过都是书信纸笔。 要说感情深,那就是谎话,不过约定俗成的伦理要求彼此间有点骨rou之情。可皇子不止你一人,何况你女扮男装借了亡兄的身份,一路如履薄冰,满盘心思都挂在别处了,那点感情自然稀薄。 比起轻飘飘一吹就散的感情,你还是更在意摸得到的国玺。 日中的太阳煌煌地照在紫宸殿飞檐翘角上,你眯着眼凝视那缕光。紫宸殿的砖瓦上能看到宣政殿漏过来的太阳。 忽然眼前一暗,有人挡住了你的视线,你眼睛向上挑,看到大皇子站在你身前。 他笑着拍了拍你:“三弟怎么不进去?” “听说大哥还没到,我就想站这里等你。”你收回目光。 “那是我不对了,三弟等久了吗?” “没有,才来没多久。” 一路前行,谈话间,步入宫门。屋外的光被雕花隔扇割得碎裂,蠕动地爬上大皇子的脸,他的面色明明灭灭:“大哥手下的人管了这事,三弟不介意吧?” 跨过门槛,进入内院,头顶的光暗了,眼里的光也一同冷下去,你笑着看他:“怎么会。倒是我的人没怎么帮上大哥忙,还希望大哥不要太生气。” “一家子的人,我还是你大哥,谈什么生气,多见外。” “大哥教训的是。” 两个人都静了片刻,唯有脚步声和着沉寂。快进前堂时,大皇子与你几乎同时抬脚跨过门槛,你一顿,慢了脚步,他毫不客气地越过你先进了前堂。 不动声色地,你跟在后头,将室内的一切与他的背影全收进眼中。 前堂未有圣上的身影,一位内侍低眉下首细声道:“大殿下,三殿下,圣上在内室等着您们呢。” 大皇子昂着头,从鼻腔中嗯了一声。你笑道:“有劳公公了。” “这是咱家该做的。”内侍应了声,眼珠从下往上笑挑了你一眼,又对着你们说道,“殿下还请小心脚下。” 由前堂转入内室,立时暗了几分。绣帘遮挡雕花窗牖,尚且还在午时,室内烛火的辉光已经取代日光,几盏金莲花烛台立在床榻边。一个清癯的人影掩在层层帷幔中。你嗅到了浓郁的苦味。 朝堂百官皆知皇上身体抱恙,东宫急需一位主人。 瘦骨嶙峋的一只手从帷幔里伸出来,对你们招了招手。大皇子跪下,膝行至榻前:“父亲,是孩儿不孝,闹出这样大的事情,还要父亲来cao心。请父亲责罚我。” 你收敛心绪,低垂了头,也跪到榻前:“我也有错,没能捉到刺客让他逃了,请父亲不要只怪罪大哥。” “你们俩。”帷幔里的人说话带着痰喘,一口气接不下,重重地咳起来,半晌才停下。 “玄康,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胡闹,生辰宴不在宫中办偏要去那里。”说着,又咳了起来,内侍端了唾盂,掀起一角帷幔钻进帐中。 大皇子说道:“是我糊涂了。还请父亲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这次的错。” 帷幔里的咳嗽声未断。大皇子继续道:“我已经派人锁住醉……那里,参与宴会的那些官人都安顿好了。恳请父亲同意让我主管此次事件,将功补过。三弟才回来不久,不熟悉长安,要是三弟愿意原谅我,帮我一忙那最好不过了。” 这番话说得方方面面纤悉无遗,你简直要讶异了。虽然才回长安没两年,与大皇子见面次数也不多,可你早摸清了他的秉性——做事风风火火要争头名,昂着头发号施令,不愿在侍卫保护圈要自己出头。 能让他退进侍卫的保护圈还能让他照着自己的意思讲话,你几乎能猜到是哪个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大哥要我做什么只管安排就是了。”舔了舔后槽牙,无声无息地绽开一点笑意。你头低得更低,默念了那个名字——贾诩。 余光里,跪在身边的不是大皇子了,更像是贾诩的一抹魂魄在替他言说。你可太期待和他再次见面了。 帷幔里的咳嗽声仍在继续,里面的人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沙哑而又轻声道:“那你们可要办好了。” “阿瑜。” 你低下头:“父亲。” “你也是,才弱冠就跟着你大哥胡闹。这次你们躲过去了,没出事。下一次呢?按照惯例,你们都该关上几天清醒清醒,但是你大哥要去调查,那我这次就不罚他禁足,多抄二十遍经书抵过。至于你,阿瑜,我罚你给你大哥当副手,禁足两旬,再抄二十遍经书给我,有意见没有?” 低垂着头,屋内清苦的药味更重,直直地钻入鼻腔。捱不住这种苦味,你略嗅了嗅鼻尖,把头抬起一些:“没有,父亲。” 那只手朝你们都摆了摆:“出去吧。” 低着头退到门槛,圣上又朝你说道:“等一下,阿瑜,还有一件事。” 大皇子背过身看了你一眼。你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挪到帷幔前,恭敬道:“我在,父亲请说。” 大皇子的身影一闪就出了内室。负责侍奉皇上的力士躬身扶起床榻上的人,他掀开了帷帐。昏暗烛光下,影影绰绰的一点面目,你的父亲——当今圣上伸出手,腕子上挂了一串佛寺求来的菩提珠,他拍了拍你的手:“你的命是明泓大师和左慈仙人救的,阿瑜,你该珍惜。” 熬煎得透彻的药材浸透了他的骨缝。世界上所有药都一样,有着这种清苦的气味,扑到脸上能闷得人窒息。菩提串珠在烛火下映照出了冷沉的漆光,你看着那串菩提珠,默不作声。 “这次回来有去看过大师吗?” “还没有。” “禁足结束后,你替我去看看大师。”那只枯瘦的手在你腕子上摩挲了下,像粗粝的砂纸擦过,他拍了拍你的手臂,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串菩提珠子冰冷地掠过手腕,他收回了手,闷闷地开始咳嗽。内侍递上水,轻拍着他的背。痰喘的呼吸渐渐平息了。金盏莲烛无风自动,在你脸上晃出曳光。 等了半晌,没等到话,你半阖了眼,眼前漆黑一片:“是,父亲,我会去看的。请父亲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正午的太阳已经西偏,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凉意。紫宸殿内室的绣帘被抛在身后,阴冷依旧如跗骨之蛆。恍惚间,你听到火焰灼烧的噼啪声,胸骨里的喀嚓声,还有嘁嘁喳喳的低声交谈。 “三弟。” 这点幻听被呼唤打断了。你笑着看向前头的人:“二哥许久不见,你怎么来了?” 二皇子比你略大些,二十多岁,具体二十几却是不知道,没人记他的生辰。说他年轻,但有些莫名的老态,总缩脖端肩。人细长的一条,浓睫毛,丹凤眼,眉眼沉郁纤秀,像个女子,鼻梁却格外高挺,人人都说他像那个他的生母——被送来的羌族公主。 “来给父亲送药。”二皇子端着药,微微佝着背,“三弟近来有空吗?” “不巧,去画舫的事被父亲发现了,他罚我禁足半月抄经二十遍,最近是没有空了。” “画舫?”二皇子有些怔仲,随后突然醒悟过来,红了脸,“三弟你……” 后头又交谈了些什么,无非是半真半假的话,你无意多同他纠缠,转而聊到端着的汤药上,最后善解人意地分别了。你乘上马车离去了,而他弯着腰进入紫宸殿。 端着药佝着背,二皇子转身步进前堂,阴沉的眉眼越发阴沉,他撮尖一点嘴角,又紧紧地抿上,从牙缝间无声无息地挤了句:“猪猡。” [10] 禁足是从明天开始的,你预备今天再去画舫转一圈。在长安的时日不算久,但你已经部署上了自己的人。 遮掩了徽印马车停在子午河边,你下车进了画舫,立刻有人朝你走来。那个纤细的身影凑到你耳边轻声道:“楼主,你要的东西都已经送到书房了。” “陪我再逛一圈画舫就一起回去。” 阿蝉说了句好,和几名侍卫一并悄无声息地退到你身后。 昨夜留下的鲜血已经干涸,为了保留原样,并未有人清理画舫。尊贵的尸体已经确认身份被人领走了,不那么尊贵的躺在原处。 接过阿蝉递来的绢布手衣,掩住口鼻,你隔着手衣细细翻检尸首。那行刺客刀法利落,一击致命,除脖颈处一道血线外没有多余的伤口。 又翻了几具尸首,心中渐起疑惑。刺客不止一派人,有些尸首死得干脆,一击毙命,统一在脖颈处有一道血线。有些尸首却挣扎了许久,但身上没见着血。 再细查,发现脖颈、胸口、脑后都有些小的血点子,不是刀划的,一定是别的暗器。翻来覆去地查看,你终于找到端倪。 一名仵作惶恐地上前,被你的侍卫们挡在一边,他隔着人对你说道:“殿下千金贵体,这样的脏活还是我们来做吧。” 你迅速地从尸首脖颈边拔下细针,藏进绢布中交给阿蝉,拧着眉头嫌弃道:“帮我烧了。” 阿蝉了然,快步带着绢布离开了。转过头,你对着那位仵作笑道:“既然你们在这,那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照你们的该做的来做就是了。” 那名仵作似乎还有些诚惶诚恐,大概是大皇子那给他下了什么命令。 画舫二楼传来细响,你一抬眼,紫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于是你无视了仵作的意图,饱含歉意地说道:“昨晚走得匆忙,有东西落在画舫了。” 几步绕上阶梯,身后的侍卫识趣地引走仵作。冲上二楼,四处环顾,你揭开自己曾待过的隔间帘子,笑道:“真巧,先生。” “广陵王殿下千金之躯,来这样的腌臜地,难道是出了什么要事吗?”贾诩端坐在轮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你。身后跟了替他拿拐的仆役。 日正到申时的这点时间,他竟然能将自己拾掇得端庄得体。十根手指上仍缠着细布,但不是你给他包的那款了。 你带了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倒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想问问先生有在这间屋子里见到本王的罩衫吗?那件罩衫我很喜欢,要是丢了,那真是让本王心疼。” “不巧,在下没见到。”他偏了偏头,眼角笑微微地,“仵作们先前烧了些东西,也许殿下的罩衫就在那堆灰烬里。” “那可真叫本王伤心,下次本王一定记得在罩衫里刻上广陵王印。”你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神逼退那名仆役,在他耳边温声道,“怎么这样不小心,连我的东西都烧了。” “想来是被血垢脏污了,他们并非有意,殿下仁厚爱民,定然不会责罚下人吧。”他微微扬起头,也慢声细语,“再有下次,在下会感恩戴德地将您的东西清理了。” 贾诩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手掌半裹,连滚了白边的曲裾袍都延到脖颈。稍稍仰头时,衣襟与脖颈交接处,唇角边,两处细小的红。你被那点颜色挠了下心口。 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他片刻,你俯下身,袖口滑出盒口脂,沾了一点在两指指腹,左手托住他的后颈。贾诩愣了一瞬,一点慌乱后立刻眯起眼睛。 你行动极快,指腹擦着他唇形抹过:“长安秋早寒,先生要注意口燥唇干。” 手指暗暗在破口处用了些力,动作稍纵即逝,贾诩连手都没来得及抬起。他面色不变:“又劳烦殿下关心了,只是诩……” “不打紧。”你打断他的话,“毕竟我同先生都在生死里走了一遭,有缘。” 最后两个字咬得重。摁在他肩头的手也重。贾诩眯着眼,嘴角亮晶晶地挑着笑,仍然不带暖意。你摆了摆手:“既然罩衫没见到,那本王便走了,先生要是见着了,记得知会本王一声。” “殿下走好。”下楼时,那人的声音才慢条斯理地追到。 “楼主,你的罩衫不见了要找织工再做一件吗?”阿蝉凑上来问道。 你忍不住笑了:“不用。” 古昔有人拿伞作托辞当鹊桥,你拿罩衫当借口寻再会。拿这种不明不白九死一生的再会做什么,你都不清楚。也许是为了探点大皇子的底细,也许只是为了接近诡谲的异类。 (tbc)